表叔走後，我爸默默撕掉表叔的那張欠條，多年後表叔兒子突現我家

父親在抽屜里翻找東西的時候，無意中打開一本書，書里夾了許多他們曾經購買種子的單子，還有一張發黃的欠條。

父親拿出那張欠條，仔細看了許久，母親走上前去，深深嘆了一口氣：「都說讓你當初別借錢出去，你看現在人都死了，那麼多錢咱也要不回來了。我們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，唉……」

母親有些生氣的白了父親一眼，她覺得父親當初太仗義了，如今雖手握欠條卻無法把錢要回來。

我悄悄湊上去看到蠟黃的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「兩年之內連本帶利歸還」，落款是舅爺爺的兒子——我的表叔，名字上還按了一個紅手印。

父親仔細端詳了那張借條很久，隨後把借條給撕了個稀碎，母親回頭一看，有些著急：「你撕了幹啥？這可是證據！沒這東西，錢更加要不回來了！」

父親淡淡地說：「你也說了，人都死了，這錢也就一筆勾銷了。我了解我表弟，他定是有什麼困難才沒還這個錢。」

「死鴨子嘴硬，自己過成這樣還充胖子，真不想說你！」母親氣得轉身走了。

我父親是個泥瓦匠，家裡那時候的主要經濟作物是種席草。

母親為了讓家裡收入更多點，每年席草收回家後她沒有把席草賣出去，而是自己做成了草蓆。

母親說這樣雖然累些，但是女人家在家閒來無事，時間不算錢，草蓆能多賣幾塊錢。

我爸和我媽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，我爸只要從工地上下班回來就會自覺幫我媽。

我媽會默默地把家裡的一切打點好。

那些年父親和母親最常說的一件事就是：「等有錢了，咱把房子建一下。有個像樣的住處！」

所以母親和父親一直都特別的節省，省到我們都無法想像的地步。

那時候我有些不明白，父母賣了草蓆，高高興興地把錢數了又數，兩人晚上坐在床上合計著：「這次賣了這些草蓆，加上你上次結的工資，咱們又可以存個整數了。」

對於存錢，我爸媽有很強的執念，他倆思想也高度一致。能不花的堅決不花，家裡一個掃帚都掃禿驢頭了，也捨不得換。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：「將就著還能用幾次。」

我們永遠穿不到合身的衣服，幾年才買一次的新衣裳，我媽恨不得可以一次性讓我們穿到大。

直到我8歲那年，父母把家裡的泥土房推到，兩人高高興興地請了師傅來建房，我才明白，父母的用心良苦。

房子建好後，母親會和父親商量著，賣了晚稻穀子給家裡添個什麼大件，亦或者等父親發了工資，又可以存多少錢。

不過我爸和我媽有一個始終如一的目的，那就是不管再苦，他們在我們的教育上是很捨得花錢的。

1998年，我十歲那年，草蓆販子把我家的草蓆都收走後，我父親高興地蹲在老槐樹下數錢時，我正趴在窗台上啃鉛筆頭。

六月的蟬鳴震得玻璃嗡嗡作響，母親熟練地斬草根，泡水，上機器。她的動作一氣呵成，機器「當，當，當」很有節奏地響著。

父親笑呵呵地走到母親身旁，把錢地給母親：「這次草蓆顏色好看，比上次賣得多了幾塊錢一床，錢你拿著。趕明兒咱去信用社把錢存起來！」

我媽還沒來得及接過錢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眼前。

原來是住在隔壁縣城舅爺爺的大兒子騎著自行車過來了。父親趕緊把錢一股腦全揣兜兒里，然後笑盈盈地迎了上去。

「老弟，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？」

「今天休息，沒事過來看看！」表叔笑著回到。

「中午別走了，待會在家裡吃飯。」父親熱情地招呼著。

「我也是這麼想的，好久沒吃嫂子做的飯菜了。」表叔把自行車停在院子裡，跟著我爸進了屋。

母親見客人來了，也趕緊停了機器：「你們一邊坐著，我去做飯去！」

母親總是這麼賢惠，家裡只要有客人來了，她就會聽了機器，給足父親臉面，去廚房忙碌。

中午母親炒了一個紅燒豆腐，一個辣椒炒雞蛋，還炒了點肉，這是她一大早讓父親上集市上買的，母親說怕收草蓆的人來的晚，如果碰到飯點，家裡有菜拿的出手。

飯桌上，父親和表叔聊的酣暢淋漓，父親突然問表叔：「老弟，你這次來應該是有什麼事吧？要不然不會單純為了這頓飯大老遠的跑一趟。」

表叔尷尬地一笑，他放下手裡的筷子說到：「哥，還真被你猜到了。我這次來確實找你有事！」

「啥事，你說來聽聽！」我爸一邊吃菜一邊問道。

「就是～～想問問你們，方不方便借點錢給我。你們放心，我還利息的。」表叔趕緊解釋道。

「他表弟，你一個有我們都羨慕不來的鐵飯碗，每個月固定領工資，你可別跟我們開這種玩笑！」母親聽了搶先回答了表叔。

「嫂子，你說得是，但是你也知道，我們現在廠子不如以前了，以前是人人羨慕，現在我們是心驚膽戰，工資都未必能按時發。我這次主要是因為我爸生病住院了，實在沒辦法才厚著臉皮過來找你們的！」表叔越說越沒底氣。

「老弟，啥也別說，你就說要多少錢？」我爸制止了表叔繼續說下去。

「六…六千！」表叔有些心虛地說到。

父親聽了，眉頭皺了一下。

「沒有的話四千也成！」表叔看我父親臉色有些凝重立馬改口。

「行，六千就六千，救人要緊。來得好不如來的巧，今天我們剛買了幾百床草蓆，換了幾千塊錢，」父親又問母親：「你看看家裡還有錢沒？沒有的話，咱去信用社取一些出來。」

母親放下碗筷，去了房裡，好一會兒出來後，遞過來一疊錢：「加上今天賣草蓆的，整好六千。」

"六千整，你點個數。"父親將鈔票推過去，表叔的手在褪色工裝褲上反覆蹭著，指縫裡的機油像洗不凈的刺青。

「那我就先拿著了。對了，表哥，你拿張紙拿支筆給我，我給你打個欠條。」表叔誠懇地說到。

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，我還信不過你麼？」父親擺擺手道。

「哥，你和嫂子願意借錢給我，我已經很感激了，這親兄弟明算帳，該有的手續還是得有！」

拗不過表叔，最後父親讓我拿了一個作業本，他認真寫下了那張欠條，兩家一人一份。

表叔借錢後第二年，舅姥爺還是走了，父親帶著奶奶前去弔唁。那會表叔已經徹底下崗，他們夫妻倆因為經濟問題吵得離了婚。

表叔看到我爸有些不好意思，我爸明白他內心的想法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舅姥爺走後，表叔因為欠著我父親的錢，不好意思來我們這。

臘月二十三祭灶那天，母親把存摺拍在褪漆的八仙桌上。她染霜的鬢角沾著麵粉，手指點在"定期存款"那欄："三年了，你表弟連個響兒都沒聽見。說好的兩年，這人……"

父親正往灶王爺畫像上抹麥芽糖，黏稠的金線在香燭明滅間微微發顫。

我們誰也沒想到，2008年父親得知表叔得了腦瘤，那時候的他已經被送去省城了。

父親去看了表叔，他剛查出腦瘤那會，整個人瘦成了晾衣杆，醫院的白牆把他的臉色襯得發青。

躺在病床上的表叔的喉結上下滾動："等娃考上大學，砸鍋賣鐵也要還......"

"說這些幹啥。"父親把茶缸子往小桌上一墩，"治病要緊。"

陪伴在表叔身邊的是他的獨生子，孩子比我還小，卻那麼懂事地給表叔擦臉，動作是那樣嫻熟。

聽說後來表叔沒有住院堅持回來了，回來沒多久我們這邊就接到了表叔去世的噩耗。